2008-11-12

抬頭仰望夜空中的星星

亮微晨曙,我在黎明醒來,這是最近新的生理時鐘,不管前夜忙到多晚,醒著就無法再入眠。間歇性的發燒,燒退退去,又再來,像心裡翻騰的心事,潮來浪去,一波波無力招架。

也許是〈樂加秋冬版新菜單〉沒有進行中順利,有些小焦慮吧,ㄌ一ㄌ一ㄎㄡㄎㄡ的事好多,對於一個重出江湖的Marketing People而言,活動執行前習慣性的膽顫心驚、反覆確認都是必要的操煩。尤其這次邊訓練、邊操作一個相當年輕的團隊,艱辛度倍增,必須預留犯錯的時間與空間,才能讓他們內化成自身的經驗真正成長。

然而,當他們開始用著專業的用語跟你溝通,當你看到樂加的成績在景氣壞壞仍然小幅成長,是相當欣慰的。

原來,清晨的朦朧淺醒,竟是隨著店開的時程同步行進,不禁啞然失笑。

今天一如往常,早早攤開晨報配著咖啡,竟看到我很愛的漫畫家往生的追悼文,在藝文版大辣辣躺著,眼淚不爭氣地撲簌簌流下,近日來忐忐忑忑的不安通通哭了出來。

在這個容易想念的時節,看著妳喜愛的人離去,真是心如刀割的不捨,況且,你跟這個人又屬同一族類:心中永遠住著小孩的老天真,離走離走,世界上又少了一個撐著夢想遊走現實跌跌撞撞的同伴,仿若掉了一塊心上肉,抬頭仰望夜空,少了一顆獨自發光的小星。

而自己,仍必須行俠仗義在險惡江湖獨力闖蕩。

僅轉載愛亞的「蔡田開門」,還有這首「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表達我深深無法言表的追念。




NOON: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 (抬頭仰望夜空中的星星) 《Homecoming》

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 請抬頭看看夜裡的星星
小さな星の 小さな光が 小小的星星 小小的光芒
ささやかな幸せをうたってる 正唱著小小的幸福

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 請抬頭看看夜裡的星星
ボクらのように名もない星が 像我們一樣不知名的星星
ささやかな幸せを祈ってる 正祈求著小小的幸福

手をつなごうボクと 和我牽著手
おいかけよう夢を 去追尋夢想吧
二人なら 兩個人一起的話
苦しくなんかないさ 一定不會覺得辛苦

見上げてごらん夜の星を 請抬頭看看夜裡的星星
小さな星の 小さな光が 小小的星星 小小的光芒
ささやかな幸せをうたってる 正唱著小小的幸福



蔡田開門

愛亞 / 2008-11-12 中時

小女娃出生的時候她祖父在家門口種了一棵樹,迎接這家庭中新一代的第一人,小女娃取名劉玉瓊。

她是生在民國41年農曆的除夕與42年農曆大年初一之間的特別小孩。

劉家景況不佳,平日儉省著過,漸漸小長女被分配了工作,五、六歲的她未及學齡不識字也不認路,但得由基隆暖暖的家坐公車出門去批公車票,她家賣公車票。數十年後她回憶說:年紀小到生不出危機意識,還記得沿路看風景,提醒自己不坐錯車、坐過站,小小的她似乎了解自已長女的責任。

日子過著倒也好,可是不能有颱風,颱風來襲房子漏雨,全家人都得打散到別人家去避災,她說:「門前一向漂亮的暖江河,颱風過後就浮了許多家毀之後的鍋碗瓢盆,甚至屍體……對於那麼小的孩子 ,只是看著事情在發生,所有的事都是自然的,而且獨自在承擔。」她的家是台灣傳統的家庭,她說過一句話:「大不了以為就是結婚一輩子。」她又說從小她便沒有什麼夢想,因為「每個階段想的就是如何尋求生存。」

劉玉瓊經歷過這樣的成長過程。

劉玉瓊後來變成了漫畫家老瓊。

我今天還沒有喝咖啡。

我不行,我只要睜眼就需要咖啡,不是想喝,是需要。我會用很快的速度出門去喜歡又習慣的咖啡店,只要坐到咖啡吧旁邊就好了,知道一天可以開始了。

這個人打電話通常沒有稱呼,沒有客套,單刀直入,低音不疾不徐:

我啦。

或,今天中國時報,那個誰……

或 喂,流月遇到化忌紫微斗數怎麼說?

或 氣……沒啦,只是想跟你講這件事,講講也就沒那麼氣。

或 我們去喝一杯。

我們去喝一杯。

有一段時間我們會約在哪個地方,之後我們步行,她,帶我去她的咖啡地盤;延吉街上的,216巷的,永康街裡的,但最容易找到她的是百貨公司地下樓層的咖啡座。有時我們約,有時我得空或路過就繞過去。

那時還沒有手機。

下午一點以後,我午餐沒有喝咖啡,而她在吃早餐。我去SOGO地下室踫她,偶時還真踫到了。

我站立電手扶梯緩緩降落,還沒到地下室便看到一大捧迷死男人的小小曲捲成糾糾糾糾的長髮披在椅背上,她兩手張著全開的報紙還抽出兩隻手指挾著菸,翹著優 雅的二郎腿,就像她漫畫上畫的。我說:「妳樣子怎麼跟漫畫一樣。」她只嘿嘿笑笑,那時她童真的傻樣子便會顯現出來。

咖啡、報紙、 香菸是她的早餐,沒有麵包燒餅油條那些東西,後來她早餐打果汁吃生菜沙拉的轉變簡直嚇到我。那時有些公共場合准許抽菸,便也縱容著她和這壞情人在一起,她 改換咖啡廳經常是因為那裡開始執行「本咖啡店禁止吸菸」,她就得去尋找有「吸菸區」的咖啡室,還記得她帶我去那家准許抽菸的咖啡室,興奮地告訴我咖啡多好 多好,供應的書報雜誌品味多麼高雅,當然最理想的是可以抽菸,她買了一本咖啡券,也慫恿我買,我看那一室煙塵,心想這傢伙昏了,我說:「才不要。」並且說 了她一頓,後來董氏基金會找她做戒菸代言人她才漸漸把菸戒了。

她說:「組個咖啡黨吧,只喝咖啡不抽菸。」

我也愛咖啡,可是沒她那麼愛,我說我做嘍囉就好,她就得意地成了黨魁。我們先有了「咖啡二人黨」,可一直沒有去找也懶得四處找人,最後也就是「咖啡二人黨」。

喝過咖啡才能工作,老瓊甚至還出版過一本「100°咖啡 200°是非」。

她是由「蔡田」那個男人開始的,一開始畫漫畫她就發展出迷人的「瓊氏線條」,她使用針筆,常常一筆下去人物的半個身體便完成。漫畫家自己瘦,但瘦不見骨,加上個子高,168的身材怎樣穿衣都好看。她少穿裙,畫的人物也是瘦高個兒長腿長褲的在四格裡晃盪。老瓊的女角有男子氣韻,和她相仿,蓄了美麗長髮或 理了時髦小平頭,以致有時我看對話的兩人得看平直的身板上有沒有「豆豆」,有豆豆的就是女生,反之,男的啦。她的畫裡或有性感卻少有尤物,肥臀扭腰擠奶斜拋媚眼幾乎沒有,這漫畫家要她的女角心裡有東西,她不是男人,她捨不得她的女角賣騷。

有人嫌老瓊作品「不好笑嘛」,可是,本來就不是想招你笑的呀,我個人一直認為老瓊的畫裡總有許多話;女性主義的話、政治的話、反政治的話、人性的話、不滿現況的話、前衛的話、反疏離的話、無可奈何的話以及尋求幸福的話……話真多,而她本人是女子之中少見的話少。

她把知性的追求幾乎當成了人生的最大目標,她和許多漫畫家不同調,她不詼諧,欠風趣,懷擁了帶些兒悲涼的幽默感,看她的漫畫,那簡單二格、三格、四格,配那麼兩行字,常讓人覺得不舒服,因為一針見血。1990年作品「她們」中兩女子閒適聊天,有如下字句:

「六○年代,人們可以大搞的時候,我還太小了。」

「好不容易到了八○年代,我開始可以大搞的時候,」

「人們就發現愛滋病。」

毒舌派!那是近二十年前的漫畫,真夠前衛大膽。

像「100°咖啡200°是非」(2002)裡說:

「昨天去應徵一家公司,他們規定女人結婚必須離職。」

「反正妳不婚。」

「只是……什麼規定嘛,女人結婚有罪嗎?」

「……不知道。」

「……我只知道女人結婚有罪受。」

依此,不勝枚舉。

我相信書中種種冷調子部份是老瓊童年的餘傷瘀青,對男女關係的嘲諷戲謔則與她的戀愛婚姻觀有淵源。

和老瓊的友誼超過二十年。兩人不時會去吃點好吃的,漫畫家很重視用餐氣氛,店不具特色只好吃是不夠的,她驚喜地發現並帶驚喜的我去遼寧街45巷嬉遊,說 嬉遊是因為不僅只是吃喝而已。那裡有幾家特別得要死掉的兼賣餐的咖啡店:姑姑筵、阿含、夏門……有陣子我們簡直賴在那裡,和姑姑筵的眾女子都熟起來,寫稿 吃飯聊天看書,「咖啡黨」日子過得有味。前個禮拜我瞎走胡晃,走到45巷,來回走兩遍。什麼都不對了,但夏門竟然還在,而且迎面遇到那個老闆娘,我把臉別 過去了,我眼底有淚。

今年夏末之後很打過幾次電話,也留了語音答錄,一次打兩次打三次打,後來才知道她重病著,怎麼會想到她就這樣匆忙離走。

是的,離走。她喜歡這樣的說法。

那年,我的丈夫過世不久她父親過世,夜裡她來電話一聲聲致歉,說原先以為死亡就是死亡,時間到了留不住必須離走,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當她父離走她才知道那是多麼多麼巨大的慟,而我慟時她沒有陪我沒有安慰我。

持續了幾個月吧,夜裡一兩點兩個女子在電話線上哭,有時兩人俱無語,只是涕泗有聲。再後來我們去法鼓山打禪三,老瓊喜孜孜告訴我左邊看右邊看都覺聖嚴師 傅與她父神韻相似,她拿出皮夾給我看她父的照片,她就這樣帶著老人家四處走。她說以後要粘住師傅,因為看到師傅她便心定心安,沒有師傅的時候她則打開皮 夾。

後來聖嚴師傅到紐約與達賴喇嘛相見對談,老瓊也追隨而去。

她興奮地說:「跟師傅帶我爸一起去紐約。」

十分漫畫,也十分感人。

她自已也深受撼動,因為她以前並不知道自己是那樣愛著父親。

父親離走,她身兼父職,工作養家教導弟妹,也和弟弟妹妹努力地讓母親快樂,想彌補母親在過往日子裡所受的苦,而弟弟妹妹因為大姐的照料愛拂才得以成長,對她敬重有加。弟弟妹妹的小寶貝們也一個一個來報到,常在假期集合在老瓊家「造反」,她是姨,這姨頗能在「造反」之中得到愛與放心,她讓自己心中的小孩和這些小寶貝玩在一起。

原先老瓊開一部白色的MARCH小白,我總是羨慕地看著她自如地駕駛,後來我父親送了部CORSA給我,我日日死命拼在駕訓班終於拿到駕照,卻不知該如何尋膽上路,有一天晚上電話裡她說:

「我有空,去妳家接妳,我們路駛。」她說話一向不嚕囌,但這句話也俐落得太嚇人。

小白載著我走向她新搬的家,在大馬路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老瓊說:

「妳開。」

我嚇得大頭「轟」了一聲,但我知道這時我不應允,下次我仍然不會「敢」。

她好整以暇說:「我坐旁邊,有事我可以伸手搶駕駛盤。」

我就這樣虎著膽開了,她告訴我:「以後上路妳不要理旁邊的車,妳自己開自己的,別的車一看就知道妳是新手,他們會保妳。」

後來我正式開車,一直信任旁邊的車會「保」我。我說「真是感謝妳」時,她開心又害羞的樣子像個小女孩,臉上全是可愛的光。

她從來不曾拉著喉說話,表達「極至」最重的話也無非嘴裡咕噥一聲「沒禮貌」、「小子」或比較驚人的「媽的」。

不發怒是不是也傷著了她的身體?她不說話的時候未必心裡沒有起伏,她有時電話裡說這理那,足講了五分鐘後補了一句:「不氣了吧?」嗄?「上次我看妳很火 我。」哎,早沒事了啦,不過,這傢伙有時迷糊確實讓人受不住,而她是不是把一些她受不住的事荊荊棘棘地全拴在心頭……

不論她開車 接我或兩人浪費各開一部車,停車難,晚飯後我們刻意不回家,走路當運動,有時胡扯瞎掰有時還真的談些大的道理,這時高瘦的她和胖矮的我的影子便併肩晃走在 月光或路燈下,她說:「寬麵條跟窄麵條。」麵條說很得我們的心,我打電話過去說:「我是麵條乙。」「為什麼不是甲?」「甲是直長的乙可以橫啊。」「就阿寬 嘛。」她還說「等老的時候講這些不知多好笑。」我則說「等老的時候我要講某人去香港穿長裙又戴隱形眼鏡不知多好笑。」她說「小子。」

她真的離走了嗎?由她病重我悲傷到現在,對於她的病她的死還是覺得奇怪,不可思議,不可相信。

喂,妳真的離走了嗎?連招呼都沒打,沒禮貌,而且,妳才55歲,媽的。

2 則留言:

  1. 這篇文讓小咪
    來來回回看好幾次
    有種特殊的感覺
    先自我沉殿一下下
    再發表個人意見吧~~

    回覆刪除
  2. 妳看我的文章這麼認真,讓我好感動,有些事不方便在網路說,妳又在遙遠的曼谷,不知何時我們才能見上一面聊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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