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筆

上星期匆促回台北一日，陪阿母到銀行辦理房子的事。

銀行小姐拿出大大小小表格，讓我和阿母填寫，我拿出新買的三色原子筆，阿母用銀行小姐準備的鋼珠筆，寫得比我還快。

阿母寫好後，我接手那枝鋼珠筆，繼續填著繁複的身家調查芝麻綠豆。

離開時，我向銀行小姐要了那支筆。

阿母說，就一支筆，還跟人要？

銀行小姐反而抱歉說，就剩那麼一點水，真不好意思給你呢。

我開心帶走那支舊舊筆，每回只要遇見好寫的筆，很難按捺住不帶走的衝動。

二十多歲的年輕時，常趁著轉換工作到日本自助旅行。

沒有網路的年代，總拜託一位曾是客戶的台灣留學生 Z 幫我訂民宿。

有次，停留長達20日，而且臨時起意要去玩，Z 為了省我的旅費也懶得一家家問價，就借住在他六個榻榻米大的「寮」 。

白天他去上課，我出外玩，晚上，兩個人都回到宿舍後，呼吸著擁擠的空氣，往往，沐浴後，我會帶著紙筆出外，沿著電車鐵軌散步，窩一家咖啡館寫字，寫信回台灣給還不知該如何生長的戀情。

Z 也是個文具控，有許多好寫特別的日本筆，但，我們會共用一支筆留言報告每天的行程去向。

要回台灣的早上，我在浴室刷牙，他敲敲門說，他要去上學了。

杵在門後，滿嘴牙膏泡沫，我含糊應著，喔，等下我就去搭飛機了。

他又敲了一次浴室門。

我仍沒有開。

他說，再見了。

我聽到他開了門關上門腳步聲微弱漸去，我慢慢從浴室出來，坐在書桌前，用那支筆寫了滿滿一張信紙給他。

我沒有帶走它。

我們不曾再見面。


＊ PHOTO：2013-0608-台南 Room A 咖啡館